健康有为网 - 中国健康资讯、健康人生、健康管理、健康推荐服务门户网站移动版

故事：生活复归往日平静，平静比什么都重要。有一份工作可以做，每个月账上固定多出一笔钱，又一小笔一小笔地稳定流失，没有像一些破灭的神话故事里面一样把底裤赔掉；家人没有生令人绝望的大病；房子虽然错过了最佳时机，也在缓慢升值，这些年有无数唱衰楼市的言论发生，但潘大斌和身边的人都笃定相信不可能跌，世界上最跌不下来的就是一线城市的房价了；孩子没有参与裸贷（他们的孩子还小）；也并没有人精神失常。他们小心地绕过了大多数暗礁，还没有失去玩家资格，不需要重启游戏。潘大斌深知这份平静在如今有多难得，既难得且脆弱，所以家在农村的表弟打电话来借钱的时候他一口就回绝掉了，表弟这许多年都没有正式工作，作为他一直“哀其不幸，怒其不争”的固定对象，随随便便结了个婚又离掉了，多出一个孩子扔在父母家。现在他想找潘大斌借钱买个出租开开，每个月多少也有点进账。

 

表弟家向来是亲戚中的谈资来源，据说表弟当年决定辍学的时候，他爸爸对他感激地作了一个大揖，因为可以节省一大笔开支。在学校反正也学不进去，不如送他去修车。因此种种，亲戚们讲起来的时候，嘴上不说，神色中都带着一些“活该现在这么穷”的隐性判断，作为大家“现在日子过得还行”的固定参照物。表弟打电话来的时候，并没有直接开口说借钱，先是问了近况，又说起自己妈最近身体不好，他妈是潘大斌的姨妈，潘大斌一边敷衍，一边静静地等着他吐出那个数字，最后数字说出口，20万。

 

潘大斌觉得自己呼吸开始变粗，如果一万两万，支援一下也说得过去，表弟有点太高估亲戚的价值。他拒绝以后，表弟仍不死心，电话里说“你们每个月花都要花那么多，随便哪里省一点还省不出来吗。”大概他有一次回家聊起城市里的生活成本，当时是带着点抱怨的口气，其实是有得意的成分在，没想到真的被人惦记上了。

 

就是这句话，让潘大斌在接下来的大半天里都感到委屈，说起来花费大，哪一笔真的能省下来呢？说来也怪他，他要不夸口“每个月都要花两万”，表弟也不至于就找上他，还一开口就是20万，但在那样一种场合里面，话顺着嘴往外冒，他舍不得不看亲戚们惊叹中带着羡慕的目光，有能力才配有烦恼，一年才有一次的心理满足，他作为一个凡人没有那个定力放弃。

 

从前他看娱乐新闻里说某某明星又“复出挣奶粉钱”只觉得夸张得好笑，明星挣那么多，养几个孩子都养得起，挣钱买奶粉作为一种形容也未免矫情。到自己身为父母才知道真要在奶粉上面着大急，从那一年起，似乎再没人敢买国产奶粉，代购也不敢信任，许多年轻人都是在生了孩子以后学会了海淘，忍受漫长的物流和繁琐的手续，一定要让孩子吃到正宗无污染牧场出产的外国奶粉，一点风吹草动就把他们吓得要死。还有纸尿裤，儿子生下来后每个月至少要花500块在那几片纸上面，一次积极抢单的机会又失去了，人缘直降8个点。

 

如果说高考是人生的第一个分水岭，生孩子则是人生的又一个分水岭，生活方式、人生目标全部要重新思量过，身边的人都说潘大斌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了，他眼睛里的光更加意味深长，说话的速度也慢了下来，第一次，他感觉他进入了人生的贤者时间。表弟借钱的事最终以他发了1000块红包告终，他小时候姨妈对他不错，那是个体贴、细碎的女人，对孩子们有着天生的一腔慈爱，这个电话还是唤起了他的一些回忆，记得他小时候顽皮，被树林里的黄蜂蛰了头，姨妈帮他吸出毒液才慢慢好起来。想起旧事，他在心里感慨了几分钟，记忆里的六月漫山青翠，植物的阴翳下生长着他最纯的欢乐，那时候总期盼长大，长大可以有钱去买一块钱一支最豪华的冰淇淋，可是最终他也没吃到那种冰淇淋，等他有钱可以买的时候，它早就在市场上消失了。

 

在客厅睡沙发的那段时间里他发明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娱乐方式，在社交网络上注册成年轻女孩，这样会有各种男孩子、中年大叔过来跟他打招呼、聊天，欲望在蜂拥弥漫，他自认为不是个变态，这样做是因为，在那些陌生男人随口说出的话语里他能感到最直接、最赤裸裸的热情，他缺少这种热情。看着不时亮起的对话框，他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。离月末还有一个多星期，肖瑶说要来，要过香港去一下，如果潘大斌有空希望他能陪，没有就算了。

 

他怎么能没空呢，肖瑶是他大学时候的同学，那时候他喜欢她，她的态度则暧昧不明，肖瑶是那种特立独行的女孩子，至今他看过的几本王小波都是肖瑶介绍给他的，虽然他还没完全品出里面的好，但肖瑶曾那么推崇总是没错的。肖瑶的Mp3里总放着beyond，她曾说平生最遗憾的一件事是喜欢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。这次过来也是因为，她要亲眼去看看那个人的墓，墓地在将军澳，他的忌日快到了。印象中这个六月似乎格外的热，热到只要稍微出门5分钟就会心浮气躁一下午。也只有肖瑶能让他接受可能在室外呆上一整天了，还是气温更高出一度的香港。对他主动要过去带奶粉老婆没说什么，奶粉也该补货了，总要过去一趟，只是对女同学这部分不甚了了，她虽然基本不问他的感情历史，他也没必要主动找不痛快。

他跟肖瑶在口岸碰面，肖瑶相比以前没有大变，打扮稍微内敛了一些，这些年他依稀接受着肖瑶的消息，听说她去年也离了婚，独自抚养3岁的孩子，同学们提起来微微咋舌，都说这个女人不可思议。是啊，她就是这样不可思议啊，有谁30多岁还来看一个少年时的偶像呢？一路排队、倒地铁到观塘，他们站在路口截出租，稍微没有那么人潮汹涌，他才开口问，为什么这次想起过来，以及最近好吗。肖瑶说挺好的，杂志社改制，她和几个老同事一起创业做教育，趁完全失去自由以前找时间出来逛一逛。潘大斌看她气色干净，不像过得不好的样子，心里也莫名欣慰。